第七章 (第1/1页)

    陪皇后用完午膳，二人便启程回东宫。

    长长的宫道上只有他们二人和随行的南桥与朱清宁，皑皑白雪给红墙绿瓦添上了萧索与孤独之感。巍峨峥嵘的皇宫就像牢笼，以荣华权势和那凉薄之人的感情为枷锁，锁住了多少灿烂的生命。回想起皇后说的话，柳秋池情绪有些低落，自她知道要嫁给太子的一刻起，她已经想过自己的无数种结局，像皇后一样，是她预料到的可能性最大的结局，本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因为她也不是因为爱的多深才嫁给太子殿下，她也知道太子并不爱她。柳秋池明白，从她嫁进东宫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和太子紧紧纠葛在一起，再也不可能分开，她也会是那个或者说一定会成为那个，要么依靠宠爱、要么依靠贤德的品质与毫无差错的言行举止和能坐稳中宫之位去母仪天下的能力，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才能活下去，才能不牵连她的父母亲人。想到此处，柳秋池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和太子殿下并不相爱，她不相信什么诗文里说的天长地久亘古不变的爱情，更何况她和太子之间，有太多的东西足以消磨情意，比如许多美妾，比如家族之争，比如君臣之别，比如阴谋算计，若是相爱，一不小心，就会失望，会怨怼，会厌恶，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爱的太深，相敬如宾就很好。她会做好他的妻子，她也知道，只要自己没有大的过错，不中了别人的算计，太子就不会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她堂堂敬国公府嫡长女，有的是自信和底气，会成是一个贤德的太子妃，再到一个贤德的皇后。

    “秋池，想什么呢？”曹夜钰看她神色空空像是在思虑什么，便问道。

    “嗯？”柳秋池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曹夜钰。

    “…………”（好打脸…谁不想要和好看的小哥哥你侬我侬呢）

    柳秋池看着眼前温润的少年郎，他总是给人一种置身于清风朗月间的感觉，“长的真好看！”柳秋池心想，“长的这么好看做什么！真讨厌！要是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最后变成平平无奇的狗皇帝，那我不争不抢安安分分干好本职工作，也没什么，现在突然觉得有点亏！”要知道她一向对美男没有抵抗力！“罢了罢了，想什么有的没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趁那两个妾室没来，我先……好好享用一下自家夫君才对！”

    觉得自己的想法甚妙的柳秋池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然而坏坏的笑容就喜欢勾引满心都是诗书礼乐，家国大义的少年郎……

    “殿下，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去太液池逛逛吧，我还没去过呢！”

    “好。”

    行至太液池，景致入目，叫人想起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

    “殿下，池中心有亭子，我们划船过去坐坐好吗？”

    “好”

    “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柳秋池回身对朱清宁和南桥说道。

    “娘娘，这……怕是不妥，属下要贴身保护太子安全。”朱清宁否定道。

    南桥瞪了一眼朱清宁，伸出手来掐了一下他的胳膊。朱清宁又冷冷的看了南桥一眼。

    柳秋池轻轻拽了拽曹夜钰的袖子，本就盈满秋波的眼，又带着殷切与期待，直勾勾的盯着他……

    “……”曹夜钰突然觉得如果拒绝了她，也许会萌生一种类似于罪恶感的东西。“清宁，你们在这儿守着吧，这是在皇宫里，无事的。”曹夜钰说道。

    “殿下……”朱清宁还想再说什么，但被曹夜钰打断：“无妨，在这里等着。”

    “是。”

    南桥得意又傲娇的看向朱清宁。

    朱清宁：“…………”

    目送太子与太子妃离开。

    朱清宁忍不住吐槽：“真是红颜祸水！”

    南桥：“怎么，你怕我们娘娘把你家太子推到水里去吗？”

    “保护殿下是我的职责，要防范任何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不管是人为的还是意外。”

    “真是个木头，刻板无趣，不解风情，我说，朱侍卫，你这样是没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你的！”

    “话这么多，啰哩啰嗦，不端庄，不温婉，你这样是没有人哪家公子愿意娶你的！”

    “哼！姑娘我本来就不想嫁人，我要陪我家娘娘一辈子！”

    朱清宁没有再接话。南桥翻了个白眼，席地而坐，也不再理他。

    小雪忽至，水天一色；木桨轻拨，孤舟缓行。

    “殿下，这船划着可累吗？”柳秋池问道。

    “不累。”

    “现在身边也没什么旁的人，我能称殿下为夫君吗？”

    曹夜钰划桨的手一顿，片刻后又故作如常。“好。”

    柳秋池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凑到曹夜钰耳畔，拖着长而粘腻的声音叫道：“夫君～”

    “…………”曹夜钰的耳尖又红了。

    “妾身都叫夫君了，夫君可不可以叫妾身一声娘子”

    “娘子……”

    柳秋池笑出了声。

    “娘子笑什么？”

    “我在闺阁的时候，就常想自己以后会嫁一个怎么样的夫君，想来想去，有两个要求，首先呢，我想要一个对我一心一意、忠贞不渝的夫君，不许有妾室；然后呢，要……长的好看！但是我母亲说家世好的男子不纳妾室的不多，那我就宁可嫁一个家世不好的，反正我们敬国公府有钱，我养得起他！可是没想到，一道圣旨，我嫁给了这世上必须要纳妾室的人，嫁给了一个最不可能一心一意的人。但是呢，我这个人乐观，诗人白居易说过：欢笑胜愁歌胜哭，请君莫道等头空。至少我嫁给了一个长的好看的夫君，两个要求实现了一个呢！我知道，人不可能求什么就得什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很正常。宋代有个诗人叫方岳，诗中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人人都说我嫁的好，以后是中宫国母，可这却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日子是自己过给自己的，是苦是甜都是自己受着。既然此命已定，与其画地为牢，抱怨终生，不如多想想怎么能在当下，寻些乐事，让自己开心。求不到的就不要了，怎么把已经得到的经营好，才是正理。所以现在，能和这么好看的夫君，泛舟赏景，我自然开心。”

    柳秋池轻快的语调洋洋盈耳，让曹夜钰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也许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将书本政务全然抛于脑后，一心只想贪恋这雪压虬枝、银装素裹的美景；也许是第一次不用遵守繁琐的礼仪规矩，沉醉于一池一舟一桨带来的自在闲适之气；也许是身旁女子明媚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一声声夫君唤的让人有一瞬间忘却了自己是生在薄情帝王家里被权势捆绑的傀儡。

    曹夜钰不禁又一次感叹，得秋池为妻，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