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夫子_三、藏拙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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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藏拙 (第2/2页)

临中天,午休将至,时有凉风送清香,讲堂内满室盈香。

    经丘书院,有下至蒙学的稚子堂,有舞勺之龄的童生堂,有琢玉之年的立志堂,乃至及冠究学的博学堂,但每个学堂又以班细分,是按同龄学子的出生年份而分的。

    童生堂壬寅班,中年博士执卷而念,“我其夙夜,畏天之威,日靖四方,矢志不渝。”

    清风送枕,花气袭人,先生言念似催眠,满堂学子难睁眼,摇头晃脑跟着念,唯恐先生唤我名。

    学生们有气无力,参差不齐地跟读着,中年博士的嗓音却戛然而止,昏昏欲睡的学生霎时惊醒,知道又有好戏看了。

    若说钟博士是唯一偏爱楚冬青的,那这位谷博士无疑是最厌恶他的。

    当年谷博士想借校考之名,踩着楚常青这块天才垫脚石,扬一扬自己的名气,谁知数番出题,皆难不倒楚他。

    最后楚冬青反问一题,却将谷博士问得哑口无言,最终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名声一落千丈,更是险些丢了博士一职。

    自家兄长种的苦果,倒霉弟弟只能含泪吃下去。

    每当学生倦意难当时,谷博士便会借机提问楚冬青,明面上是驱散学生的睡意,实则是为解心头之恨。

    春困秋乏冬无力,夏日炎炎正好眠。

    这一年到头,尽是与睡相宜时,所以四年来,楚冬青遭谷博士羞辱,已然成了家常便饭。

    谷博士负手仰首,目光睥睨,一脸的瞧不起,“楚冬青,方才先生教了《我将》,也带读了数遍,你默诵一遍。”

    最后一排墙角落里楚冬青,起身行礼,娴熟地低头道:“学生尚未熟记,背诵不下来。”

    “不意天壤间,竟有楚二郎之朽木。”谷博士鄙夷道,转而垂目望向眼皮底下的病瘦少年时,却是满目欣慰,温声道:“齐楼,你且背给他听,好让他明白什么是天壤之别。”

    齐楼正欲起身行礼。

    谷博士当下便温声道:“齐楼,说多少遍了,你身子骨弱,可无须拘礼。”

    齐楼仍是起身行礼,皱眉沉吟,冷淡道:“谷先生,学生亦没能熟记,背诵不下来。”

    满堂同窗无不惊愕,别说《我将》一诗字数不足半百,就算超百数,对于齐楼而言,也是小菜一碟罢了。

    谷博士也是一脸惊诧,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他楚冬青背不下来,先生理解,但你齐楼背不下来,先生是万万不信。”

    “谷先生,我也背不下来!”鲁旦打诨道。

    “你鲁旦何人?将来顶破天也不过一介有勇无谋的武夫,岂能与他齐楼相提并论?”谷博士怒斥道,神色骤变,横眉道:“齐楼你是存心不想背,好让先生难堪罢了,这点小心思,先生一眼就能看透。

    你去年不过是勉强才入璞玉榜,堂下坐着的,可是有比你名次更前的人。

    范征,你背给他们听一听!”

    名叫范征的少年,笑眼迷离,起身行礼,然后目光瞥向齐楼,若有所思道:“谷先生,学生也背不下来。”

    范征的举动,就很耐人寻味,他与齐楼算是对头了,以他的性子,应该是趁机狠踩对方一脸才对,今日却是附和对方。

    同窗们心下一琢磨,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你!”谷博士咬牙道,脸色泛青地扫视堂下学生,问道:“有谁能背诵下来?”

    堂下学生鸦雀无声,个别有心思的少年,目光徘徊于齐楼与范征之间,最终仍是决定缄口不语。

    “你们!你们!你们......”谷博士怒不可遏道。

    学生们举目凝视,神色非但不惧,反倒静待下文的好奇意味,很是明显。

    少年们平静的面目,落在谷博士眼中,却仿若一盏盏鬼火般,惊得他脊背一凉,心气更是大为受挫。

    他恍然想起,这可是一群士族子弟,一旦惹成众怒,他这博士真就做到头了。

    他甩袖冷哼一声,目光落在那个软柿子上,寒声道:“楚冬青,罚你抄写《我将》一诗百遍,下堂。”

    楚冬青愣愣望着谷博士愤然离去,心下无奈长叹一声,刚坐下时,却见一道身影蓦然落在他跟前。

    这位被璞玉榜评为“病公子”的少年,四年里,不曾与他有过任何交集,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日的举动,委实很奇怪。

    宣安齐氏,是晏国只屈居于皇室之下的第一门阀,人称九世公卿的名门,当今的家主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徒公。

    不过,这颗不坠长空的璀璨星辰,到了齐楼这代却难掩颓势。

    齐氏从不缺天骄子嗣,只可惜这些天骄皆英年早逝,夭折于心疾。

    偌大的氏族,到了齐楼这一代,已然子嗣凋零,只剩齐楼这株独苗。

    如今这个齐氏嫡系,只剩大司空齐翊与齐楼这对祖孙俩,至于旁系,更是早就绝种了。

    对此,坊间不免流出传闻,齐氏作为晏国第一士族,曾挟众士族倾轧庶族,是故遭受心疾之苦,这是咒诅,是报应。

    齐楼也天生患有心疾,不过好在他去年食气成功,成为一名炼气士,四肢百骸被浩然之气滋补,心疾之症得以好转。

    他居高临下地质问道:“那首《我将》,你背下来应该不成问题,为何不背?”

    楚冬青仰望着少年,沉吟道:“背出来,谷博士会为之快活吗?他不会,不快活的他,只会变着花样羞辱我。”

    “那你打算装一辈子傻子,窝窝囊囊,任人欺凌?”齐楼追问道。

    楚冬青垂下头,沉默不语。

    齐楼见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决意离去时。

    楚冬青却兀然问道:“你又为何不背呢?”

    “见侮而不斗,辱也!”齐楼凛然道。

    “以前我看不透你是真傻假傻,所以不觉得谷博士有错,在我看来,鞭策又不失为一种调教。

    但如今我知道你并不傻,便觉得谷博士不对。

    从今往后,你楚冬青能背下来的诗文,却又不愿背的,我齐楼一概不背。”

    久病的少年,谈吐一向温和轻细,但这最后一句,却铿锵有力,响彻满堂,他要告诉的,不止是楚冬青,还有在座各位同窗。

    “那我背出来了呢?”

    “那这经丘书院便将撤换一位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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